◇彭学明
峰岭是茶,山腰是茶,河谷是茶,狭坪也是茶。 从北到南,从东到西,远远望去,到处是茶丛茶垛。坪场里、屋后面,坎上坎下,左左右右,都方方溜溜的栽了一排。阳台上的花钵里,小小的几丛绿色,常常是剪了又长,长了又剪的茶叶。
这茶叶,三国即有记载,唐代即为贡品。唐皇的深疾,因饮了这茶乡的茶叶,通体舒畅,神志飞扬,本很窒息的心胸立即海阔天空,多年的病痛一下子无影无踪。所以封了地盘,派了臣民,来这里垦殖了千山万山的茶叶。无怪乎常常有人骄傲自己的祖先,说他们的某某远亲近戚,做过唐王的大臣。
这实在是一种得意,一种传说。可郁郁葱葱的茶叶,却真真切切的繁茂起来。你想象得到漫山的绿色,可想象不到到底有多宽、多远、多长。茶叶在坪里一行行一排排地站成一片绿色,在山坡里一垄垄一圈圈地组成遍山风景。一到春天,绿色便嫩得闪亮,鲜灵灵地浸在茶尖。茶季便有了一年的高峰,任茶乡人长出亿万双手指也采摘不尽这透亮的绿色。亲戚、熟人、朋友,四面八方的脚步蜂涌进茶乡盛季,采这茶乡如许的颜色和风情。 姑娘们穿着五彩,在山那边一唱,歌声就峰回路转,鸟翅般缓缓荡去,落在这边厚实的肩头。因有了这歌,小伙一声吆喝,四山有音,坡坡岭岭,有了青春者们的春心对歌。茶树成了钢琴,茶叶成了琴键,灵巧的指头流银玲叮咚的琴声。 趁着这热辣辣的歌弦,间或有人禁不住挎了茶篓,边摘边溜。不料主人却在路口笑吟吟地挡着。不知所措的时候,却见主人从自己的茶篓里再取一些添了,送过来。说这茶是春茶,炒时要掌握火候,揉时要注意力度,否则就有了茶味没了茶形,有了茶形又没了茶味,说得你面红耳热,不知如何是好。 晚上,炉火在灶堂里不那么旺,但红光照得见影子,男的就在凳上坐了,一边添柴一边凝神端详着女人的脸,女人一边揉着温温的茶叶一边递着千娇百媚,十几年的恩恩爱爱就在眼睛里传来传去,要有几多情就有几多情。难怪茶叶这么条索紧细匀齐挺直、这么翡翠光润银毫闪亮,原来是两人温存浸透的千年情感。
有了茶,随便一杯什么水,河里的、井里的、沟里的、池里的,杯里一冲,那茶叶就成了一只醒了的翠鸟,在雾气里缓缓地亮开翅膀,一片一片地舒展挺立,齐刷刷地指向蓝天。这杯水也就或黄或绿,清澈透亮,溶化了大自然的清香甘醇。 有了这得天独厚的一杯茶,茶乡人就拥有了一种诚挚与慷慨,在每个餐馆的桌子上,在每个单位的铁门前,在每家每户的阶檐上,都摆着或大或小的茶缸茶桌和茶杯,渴了累了,你可以尽情地喝,不管主人在不在,不管你是否人生地熟。有老俩口退休闲居,就在十字路口搭了一个茶亭,一天到晚给行人烧水泡茶。钱是不要的,家家户户一样。来客出门,茶叶就成了友谊成了朋友成了亲亲密密的关系和难以推却的盛情。远亲的,近族的,只要你来我往,两斤茶叶是少不了的。
据说,当年进京开会,茶乡人选了又选,装了又装,给毛主席带了两斤,主席不舍,留着接待了外国首脑,那外国首脑不品则罢,一品就要定购成千上万吨。可惜,一个小小的茶乡,哪能一夜捻出这多茶叶? 何纪光便“一根桑木扁担,一担青青茶叶”,挑呵唱呵,上了北京,成了名人。全国的嗓子都受了感染,四处都响起了何先生的歌,响起了《挑担茶叶上北京》。宋祖英背着《小背篓》,沿着“画里弯出石板路”,走向海角和天天涯,一曲《古丈茶歌》唱遍了世界各地。
如是在省城招待所里,在中南海的茶话会上,在莱比锡的国际博览会上,都有了这茶绿茶香和茶座,有了这茶乡的巨幅广告牌: 白毛尖 于是,也就有了茶乡的名字:古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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